“繁花”过后的涟漪

2024年01月26日

口卓娅

“繁花”在热闹声中拉下帷幕，当我沉静下来，重新去看阿宝、玲子、汪小姐等人的那个年代、那段经历时，脑海里乍现一个已被遗忘的人。

那是我上海的远房堂弟，比我小10岁，属虎，小名叫“老虎”。后因在股市里颇有名气，被一些股民称为“老虎王”。他有着阿宝般的身材，却没有阿宝那样精致的五官，最吸引人的是一对橄榄眼，八字眉，眉宇间分得很开，总像是在展颜微笑。老虎脑子活络，为人仗义，衣着讲究，头发梳得溜光滴滑，和宝总一样蛮有腔调的。会猜谜语，是他奇葩的本事，几乎百猜百中，名气响了，来寻他挑战的人越来越多，他打出牌子，猜中一条要奖励他一元钱，猜不中他给对方钱，后来逐步加码………八十年代作为大学生的他已经有一张万元存单！大学里他学的是文学，却偏好研究证券、期货投资分析方面的知识，这些爱好，最终成就了他后来在股市里被營为老虎王的资本。

情窦初开的阿宝爱上了公交车售票员雪芝，而在校期问的老虎则爱上了一位年长他十岁的外籍女教师裘莉亚，自然遭到父母的竭力反对和裘莉亚的婉拒。可是他不管不顾，深情而执着，裘莉亚被追得无处可躲。有一次裘莉亚高烧弓起肺炎，他送她去医院，陪伴左右，精心照料。使身在异国他乡的她，终于被爱情撞开了心门。他的父母也终究拗不过儿子的坚持，只好由着他去。在爱情上他和阿宝一样”三千繁花，只为她一人留恋”。但是他比阿宝幸运，和相爱的人喜结连理。

上世纪九十年代初，上海证券交易所挂牌成立，成为历史性转变的标志。像爷叔、阿宝、A先生、老虎王之类的人成为了时代的弄潮儿。大潮汹涌，有时开上浪尖，有时跌入谷底，也是对人性、人心的洗礼。财富爆棚智慧超群的A先生，终因输不起而选择了跳海自杀；举债炒股的金老板，却因不敢担当而坠楼身亡。阿宝则是以大格局、大胸怀面对危机，爷叔给他上的第一课就是：“要想赢，先要学会输。”他的运气来自于能坦然面对输赢，定力在于“在困难面前，能不能撑得住，是成败得失的关键。”老虎是现实版的阿宝。但是他没有爷叔的点拨，没有玲子给的运道，没有汪小姐的拼死救场，也没有李李的信息传递，他的运道在于所学的知识和善于融会贯通的脑袋。他炒的股票几乎只只灵，亲眷、朋友、邻居像跟屁虫一样跟牢他发财，根本不用动脑筋。他说过：“要么覅做，要做就要做到杀根（彻底），不要覅痛覅痒。”不过，老驹也有失蹄的时候。有一次他踏空楼梯，从浪尖跌入谷底，输得一塌糊涂。为了应付上门哭穷的“跟屁虫”们，他不得不卖房卖车，与裘莉亚住进不足十平米的亭子间。有人讥笑他是戆大，他展眉笑道：〝钞票就是数宇，不用才是戇大。锦上添花是为了照顾自己，雪中送炭才是真正照顾别人。”他与阿宝一样显示了情义无价的人格魅力。此后，他吸取教训，设置了安全通道，每赚一笔钱，就拿出百分之十交给我莉亚，作为固定资产存进银行。赚的多了，就添置房产，买车换行头，携手爱人周游世界，尽情享受生活。所以周边的人都夸赞他为“模子”，还有不少人学他样子：头丝刹清，衣着笔挺，皮鞋锃亮，腔调十足。

后来听说他随裘莉亚在美国洛杉矶定居。身处异国他乡的老虎，照样泡在股海里沉浮，照样买房买车买游艇，携妻到处旅游。两人没有孩子，无牵无挂，优哉游哉。2016年，我到旧金山看望姐姐，问起老虎的情况。姐姐告诉我两件事，一是裘莉亚曾经提出离婚，理由是肚皮不争气，生不出小孩，担心老虎老了没人关照，希望老虎再娶一个年轻貌美的中国女人。对此老虎不响也不想；二是裘莉亚得了轻度阿尔兹海默症，老虎不再炒股，一心一意陪伴妻子，散步、看花、晒太阳，聊过去的事、过去的人，还给她猜谜语，用相互刮鼻子作为奖惩。我听了不禁眼眶湿润，却又笑了。

“繁花”里的阿宝、爷权、玲子、汪小姐，现实中的老虎……都活出了自已的精彩，闹猛过后，趋于平没。人生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，一半繁花，一半荒凉，沉浮、悲喜皆由自己书写。我和阿宝是同时代的人，他儿时生活的南昌路，也承载着我的童年时光。看看阿宝和老虎的人生，回看自己走过的路，我不响，并非不想，天晓得……